张栉风站在星绛镇北门外,回头看了一眼。如今的北街,地上铺着平整的砖石路,两侧新建的店铺也显得整齐划一。街道相比八年前宽阔了许多,但路边还停着不少汽车,看起来反倒有些狭窄。
远远望去,星绛镇中心的古塔只有钢笔那么大了,原先的古塔已经在八年前倒塌,现在这个是后来政府依照原样,用钢筋水泥重建的,只是外面套着一层木结构的壳。
如今的星绛镇,表面的富裕繁荣就如同这层壳一般,只是假象。这儿的环境其实早已千疮百孔。据罗轩老人说,自从那次天灾后,八年里再没有新的守护者觉醒。源于自然的古老祝福正在消失,居民们也都受到了和这片土地一样莫名的诅咒。
张栉风这次离开星绛镇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,曾经那种乡愁般的不舍感觉已经不见了,此刻的星绛镇,留给这名医生的只有悲痛的回忆和挥之不去的哀伤。
当医生坐在前往市里的长途汽车上时,前镇长罗轩坐在一列火车上,朝着相反的方向,北京。
卧铺上,老人仔细回想着奈亚拉苏的话。
“我想你会很乐意去见见以前的老朋友,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。”
原本作为守秘人的一员,他本应完完全全地按奈亚所说的去做。罗轩老人的父辈也说过,要无条件服从这个存在。但这个有些像外语的名字他始终觉得很怪异,似乎以前并不是这个名字,而是被修改过的,就好像记忆出现了断层一样。
他遵守守秘人的规则,但他还是很疑惑。罗轩曾不止一次地产生疑惑,与他自己相关的“任务”更令他好奇。“老朋友”指的究竟是谁呢?又为何要服从这个存在?不可否认的是接近奈亚时总会感到一股可怕的压迫感,或许这就是原因吧。
现在奈亚拉苏的外表给了老人一种错觉,他并非完全那个狡诈的不明存在,还有一部分像是江晓星一样的“人”。
罗轩老人已经快90岁了,胳膊腿都干瘦干瘦的,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。
从旧社会到现在,近百年时光中,作为守秘人,他没有为奈亚拉苏完成过什么任务,也没做过反社会的事,更多的仅仅是“保守秘密”而已。但这次他却对奈亚拉苏让他前去的地方隐隐有些不安。
到了北京之后,罗轩老人毫不停步地前往此行的目的地。
秦城监狱,这是中国唯一不受司法部管辖的一所特殊监狱,其中关的犯人都很不一般。星绛镇的前镇长正是在前往这个戒备森严的地方。
罗轩老人身穿一件不显眼的短袖衬衣,拄着一根龙头木拐,一步一顿地地朝监狱正门走去。原本这里是完全不可能允许探监的,警卫却没有盘问他,而是如同完全没看见一样。如果仔细看,那两人甚至连呼吸都没有,简直如同两具雕像。
罗轩老人就这样走到大门中央,只是满脸惊恐地瞟了一眼守卫,快速进入了监狱内院。之后,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,那正是20岁的江晓星。他同样进入了内院,然后诡异地原地消失了。
罗轩老人沿着空旷的监狱走廊前进着,拐杖顿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响亮,引起一串串空旷的回响。这里的牢房无一例外地都是单间,每隔一个转角便有一个坐在椅子上的看守,但他们都和门口的两个守卫一样,对眼皮底下经过的罗轩老人视而不见。罗轩老人不得不庆幸自己没有心脏病,这一路上木偶般的看守和这阴森的走廊让他觉得十分惊恐。
按照奈亚拉苏的指示,他停在了40号牢房的门口,轻轻敲了敲门,然而这个囚室的门自动朝外打开了,罗轩老人急忙退开。
这个房间不像是囚室,更像是一间普通的住房。这里的窗户不大,但采光很好,另三面都是惨白的墙壁。屋里的陈设十分简单,铁架床上,一卷灰白色被子叠成了标准的豆腐块,囚室角落里还有一台电视机,也是银白色的。整个房间给人一种与黑暗阴森的牢房完全不同的压迫感。
铁桌前坐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年人,从皱纹的多少看起来比罗轩要年轻一些,他的衣服也是蓝白的浅色调,似是与周围融为了一体。此刻他正低头写着什么。
发现门打开了,那个老人疑惑地转过了头,却看到了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罗轩。
“娄……老娄?”罗轩老人颤颤巍巍地走进这个房间,不可置信地说。
“你是……罗镇长?”被叫做老娄的囚徒如此回应。
罗轩用拐杖猛一杵地面,冲到了桌边。他好像很激动,抓着囚徒的肩膀,瞪起眼珠说:“真是你!你怎么在这?我说你这八年哪去了,一直在这蹲大狱?”
这人正是2008年以前星绛镇军事基地的总长,娄一谦。他眼神显得有些黯淡,偏开头沉默了几秒,又迎上了罗轩的目光。
“唉……能进这么高级的地方,也是抬举我。”娄一谦摇着头,却突然话锋一转,“话说你是怎么进来的?这八年我可从来没见着来探监的,你不知道秦城是什么地方?”
“……”罗轩一时语塞,松开了面前的囚徒,退开几步。他确实知道这所监狱的特殊性,更为在这见到了娄一谦而吃惊,却又对目前的状况感觉十分混乱。但没有时间让两位老人继续惊讶了,这间囚室的门竟然缓缓地关上了,接下来发出了令人肝颤的喀喇一声。
罗轩顿觉不妙,急忙想推开门,然而却失败了。他转过头望向娄一谦,脸上满满都是抑制不住的惊诧。
他和老娄一样被关在这里了,而外面的大院是中国戒备最森严的监狱之一。
原本的囚徒娄一谦只是苦笑一声,到罗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:“唉,不管是有人设计你还是别的什么,看来咱们有的是时间叙旧了……”
娄一谦坐到了床上,示意新的囚徒坐椅子。罗轩无奈地坐下,他只知道这是奈亚拉苏想看到的结果,但无法想象原因,或许这只是个残酷的玩笑。
过了好一会,罗轩才冷静下来。但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娄一谦打开了电视,里面却只有一片深蓝的颜色。
罗轩率先开口了:“你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?”但随即他意识到这是个愚蠢的问题。
“我过得可好了,不用干活,白吃白喝,也不用戴手铐。”娄一谦仍然苦笑着说。
但接下来他的语气变得强硬,眉毛也立了起来:“可这是监狱!我进来之前他们说了,我是无期,还不许上诉!除了送饭的和看守,我这八年都没见过别的活人!这监狱里还摆着个电视,好笑吧,我也只能在晚上看看新闻,就1台有信号,别的时段都是这样。我今年六十九了,一辈子出不去知道新闻又有什么用!”说着他狠狠地按下了电视的电源按钮。
“那你到底是因为什么罪进来的?”
“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,罗镇长,你听过这句话么。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,而且这个监狱是不归司法部管的,根本不需要有罪名就能关进来。”
娄一谦的话语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,但此刻罗轩在想别的事,他抓了抓布满皱纹的秃头说:“其实我也碰上差不多的事,不过没你这么惨。那次救灾之后不久,我也被撤职查办了,现在我也不是镇长了。说是因为办事不力,到头来也没把我办了,就是撤了个职。”
娄一谦听到这,只是皱了皱眉,没说什么。虽然自己的遭遇更惨,但罗镇长和自己也算是同病相怜吧。
罗轩继续说道:“这几天我一直在想,八年前星绛镇到底出了什么事。当年的受害者来找过我,他们说那次不是单纯的自然灾害,还说跟军事基地有关系,你觉得呢,能不能把你当时知道的都告诉我?”
“什么叫‘和军事基地有关系’?那不是地震吗?”娄一谦的眉头皱得更深,皱纹几乎把他的眼睛都盖住了。
“只是地震用得着军管、封锁整个星绛镇?”罗轩老人怒目圆睁,“我记得很清楚,当时只放走了一辆救护车,后来不少受伤的因为没有及时治疗而死了。我一个快入土的糟老头,你还有多严重的事用瞒着?”
“我……唉!”娄一谦重重地叹了口气,回想着说,“这个是当时上边下来的命令,我们也不能问为什么。你这么一说我是真后悔,要是当时把伤病的都放走就好了。对了,当时有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,我把她暂时接到军事基地去了,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,这事我一直惦记着,也没人能说……”
罗轩脑海里立刻出现了童欣那憔悴的脸,但他反应过来这是在转移话题。因此他大声追问道:“别跟我打岔。我拿你当个朋友,但咱们一码是一码。你为星绛镇做的事我都知道,电网、自来水,还有医院、学校的建设,这些我再谢你一次。所以,把你知道的,关于八年前的事全都告诉我!”
罗轩的吼声很响,不知是不是这间囚室隔音效果很好的缘故,并没有引来外面的守卫。
囚徒似乎不打算回答,只是望着前镇长,闭紧嘴巴不说话。罗轩也认为再问一遍是没意义的,两个老头子只能面对面坐着干瞪眼。
但一个意外的阴森声音打破了沉默:“即使你已经被当作弃子,仍然愿意忠诚于这个国家?”
奈亚拉苏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了房间里。
PS:
1.很抱歉拖了一周才更新,作者又去乡下了,对一个天文爱好者来说这几天重要~
2. 搜索了一下才发现[Nyarlathu]这个单词已经被人使用了,连中译名都和我一样,但我们知道原本叫[Nyarlathotep]就够了……
这是巧合吧,巧合吧,巧合吧……|||Orz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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